2020-12-15 13:46
10月21日,五色土刊登了李其功的文章《陈荫荣和应运而生的<兴唐传>》,介绍了已故北京著名评书演员陈荫荣与传统评书话本《兴唐传》的出版。资深记者、《北京晚报》的老报人李钟秀在阅读文章后,回想起了自己曾在1962年采访过陈荫荣老先生,深知传统评书得到传承是件非常艰难的事,于是特向编辑部来稿,补充了一段陈荫荣老艺术家与评书秘本《龙潭鲍骆》传承的点滴故事。
陈荫荣口述的评书秘本《龙潭鲍骆》之一《鲍福闯龙潭》1988年由中国曲艺出版社出版。遗憾的是,余下两册未及完成,陈荫荣先生已经故去。
1962年7月,我曾对陈荫荣老艺术家做过一次采访。地点在位于天桥的宣武说唱团。下午,听了一场评书后,我们在后台开聊。
老艺术家讲,旧时,穷朋友之间,讲交情,重义气。看见朋友有难,又不能不伸把手,帮衬一把。纵使相帮,也只是“宁赠一锭金,不传一口春”。这“一口春”指的是说唱技艺。原因很简单,怕对方抢了自己的饭碗。大家都混迹于江湖,靠的就是自己的手艺和那“一口春”。
于是,彼此之间,产生猜疑、忌妒、隔阂、勾心斗角。
于是又有了“同行是冤家”的俗谚。
有过这么一回事。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初,天津有位著名说《聊斋》的评书艺人,到北京说书。北京当时说评书《聊斋》的赵英颇,很想向天津的同行学习,事先没有预约,径直到茶馆听书。
他们彼此相识。天津评书艺人,正说到兴致,看见赵英颇过来,满脸堆笑,连向听众道歉:“诸位,今天,我有朋友来了。我们俩好久没见面,要聊会子。请大家多多包涵,书就说到这儿,明天在下再卖力气,多说点。”
赵英颇竟是一个字都没听上。
同行间的防范,甚至在师徒间也出现。“教会徒弟饿死师傅”是问题的症结——依然是生存问题。
评书艺人李豫鸣,跟师傅学《清烈传》,学到三分之二了,不知怎的,师徒俩犯了心。师傅不传了。徒弟也不敢进茶馆“偷听”,怕被“撮出来”。
旧时的茶馆,说书的台子,每个方位都有名称。右手是“龙头”,中间为“龙门凳”。同行来听书,要坐在左手。如果说书人不介意,他会把“醒木”往后拉,您就安心地听。如果说书人不愿意这位同行听书,他会把“醒木”往桌前一推,意思是下“逐客令”,行话叫“撮出来”。
李豫鸣还想把《清烈传》学到手,便托朋友到茶馆代听。岂料,师傅早料到李豫鸣会请人代听,爽性,从此不再说《清烈传》了。
李豫鸣下功夫,研究了一部《龙潭鲍骆》。他的师兄品正三知道后,很喜爱这部《龙潭鲍骆》,提出向师弟学习。李豫鸣毫不犹豫,把这套书传给了品正三。
品正三为谢师弟的帮衬,请来众亲友,尊李豫鸣为师兄,自己为师弟。这在评书界是少有的,一时传为佳话。
品正三潜心研究《龙潭鲍骆》,最终成就“品八套”,其中,就包括《龙潭鲍骆》。
陈荫荣老先生于1918年,13岁时,即追随评书名家品正三,直到21岁时,方正式拜师品正三门下。
品正三将整套《龙潭鲍骆》传授给陈荫荣。陈荫荣虽说年轻,但勤学苦练,不会耍嘴皮子,因此,得恩师格外重视,也得到了恩师的真传。
陈荫荣从13岁追随品正三,跟着师傅在北京、张家口、天津等地演出,也熟谙评书界的内幕及游戏规则。他为那些将“一口春”带进棺材的老艺人及他们的绝活而惋惜、遗憾。他决心摒弃这些陋习。
摒弃某种陋习,不仅需要个人的意志力,有时起关键作用的是时代,是一个新制度的时代。1949年,北平解放。1959年,北京评书艺人组织起来,成立了宣武说唱团。艺人把自己的技艺,献给了自己的组织。从此,每个老艺人的书目,都有青年人学习、继承。
陈荫荣正值中年鼎盛时期,因他从品正三处学得多部大书,书说得不仅好,而且有创造性,早已被推进“老师傅”行列。他将全部《龙潭鲍骆》传给青年学员李荫川。
为了能使李荫川学好,陈荫荣将自己与李荫川说书的时间,捆绑在同一书场。陈荫荣在台上说书,李荫川在台下听书,边听边记,特别是自己不明了或理解上有“二手”的地方,他都认真记下来。
晚场散场后,师生二人又在一起,李荫川问,陈荫荣答。
一部《龙潭鲍骆》的传授,说得上写下了一篇书馆春秋。
(原标题:一部《龙潭鲍骆》串起的评书传承往事,书馆春秋忆大师)
来源:北京晚报
作者:李钟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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